JoanWithLove

〖树塘〗《迟到千年》


JoanWithLove♡


长情树妖阿树×将军之子方塘

架空/清水/HE


·


可是你迟到一千年,

黄昏后就不会有夜。


平元十四年春,京城。

今年气候宜人,风调雨顺,边疆战事暂且平息,农事前景不错,且朝廷新势力推行的新法也初见成效。梁国上下一片祥和之气,京城也是一如既往的繁华。

方塘今天不必读书,也无心练武,趁他那脾气暴躁的爹还在从西北赶回京城的路上,他便劝说了母亲放他玩耍一日。

他匆匆换上便装,出了门却甩开随从直奔市集上去。随从们想要追,奈何方塘脚程快些,转眼便没了影子。


“客官这边请!今儿想喝些什么?”

“店里的招牌桃花酿即可。”

方塘就近在门口的位置坐下,把佩剑放在桌子上,等着小二把酒端上来。

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酒馆开了不少,可这家开在闹市的小酒馆却很出名。老板家里三代熬制名酒“桃花酿”,名声渐渐传出去,成了京城四大名酒之一。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,方塘跟着他那酒鬼爹亲自来过一次,那股沁人心脾的酒香刻在了记忆里,自然记得过来的路。

其实他今天费劲口舌出门,也只是想散散心罢了。最近总是被先生训,练剑时也总是分神被脱手的剑砸到脚,还总是收到他爹督促他练武的家书。这般催促,免不得让人心生燥气。

天下是太平了,可他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太平。

还不如不出生。

他心里揣着这样的念头,捏紧了随身戴着的玉佩。


酒馆临街,免不了行人来来往往地经过。

方塘坐得有些久,时不时便会有不知谁家的女孩子藏在门边偷偷往店里看一眼,再遮着脸笑着离开。胆子大些的,甚至伸手将那散发着胭脂气的丝绸手帕扔在了方塘身上,扰得他好一阵脸红。

说来,他为朝廷重臣武将方赫之子,却生来一副细皮嫩肉的文气相。性格也较为内敛,且喜静,从小便偏爱读书练字,不愿练武,和他那现在已经随父出征的哥哥完全不同。

“或许,爹爹那满头的白发,多半是为我愁的吧。”他这么想着,闷闷不乐地丢进嘴里一颗花生米,慢悠悠地嚼着。

忽然,空气里多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。

方塘停下筷子静静嗅着,总觉得闻起来像是以前父亲带他们兄弟去城外山上打猎时,那片森林里的味道。就像树一样,一股闻到便不由得使人沉静下来的,像是清晨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荫洒下来的味道。

这时,酒馆里的嘈杂声低了下去。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,目光聚集之处,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男人。

只见那男人细长的丹凤眼在店里绕了一圈,叹了口气,走向方塘,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。

“请问可以借坐在公子对面吗?店里实在是没有空余的位子了。”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。

方塘才回过神,连忙挪开了碍事的佩剑:“公子请坐!”

这个男人坐下之后,点了一瓶桃花酿,慢慢地喝,也不配下酒菜,只是喝着酒。

用酒杯遮住脸,方塘遮遮掩掩地偷偷打量着他,他却毫无知觉一般。只是待半瓶酒下了肚之后,那人忽地伸出手握住方塘的手腕,把他的手慢慢地压了下来。

方塘一脸被抓包之后的尴尬,耳朵瞬间便红透了。

他刚想试探着把手缩回去,没想到这人竟然隔着桌子把他拉过去一些,俯身轻轻在他耳边说:“方公子向来光明磊落,怎么现在看个人都要偷偷的?”

豁出去了。

方塘这样想着,深呼吸了一下。

“既然公子已经知道方某姓甚名谁,”方塘转过头来,堪堪对上了那一双勾人的眼,“那么,公子如何称呼?方某确实是想交公子这个朋友的。”

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。

方塘的表情虽镇定自若,可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,杯子里泛起细细的涟漪。如果不是这小酒馆里现在吵吵闹闹的,没人留意他们这边,方塘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只是这男人竟笑了出来。

“我的姓氏颇为少见,不如……方公子唤我阿树,可好?”


这一天,方塘被受不了他接二连三逃课出去玩耍的母亲关在屋子里。他只得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古书,等着父亲回来。

这次父亲回来必定少不了盘问他最近是否有长进,并且走的时候也有可能会把他带去西北战场上。如果父亲提的问题他答不上来,又少不了挨一顿揍。

反正他和阿树已经玩的很开心了,挨揍便挨揍罢,也总比让他记些他不愿记的强些。

这样想着,父亲的队伍便到了家门口了。

方塘被唤过去时,父亲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子中间,慢慢品着母亲沏好的茶。他听着哥哥在他耳说些什么,严厉的目光刀一般地朝他投了过来:“方塘!不好好练功,不好好读书,以后你该怎么办?”

方塘一闭眼,在堂前跪了下来。

院墙外却忽然响起一阵悠扬的笛声。

方赫恍惚了一阵,严厉的表情渐渐褪去。他疾步走过来,拉起方塘的手,又忍不住慈爱地抚摸他的长发:“方塘,你年纪还小,自然收不回心,想出去散散心也是难免的。和朋友出去也不是不可以,只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,好不好?”

“啊……好。”方塘愣了一愣。

“快去呀!”母亲把他往外推着,“回来时吩咐厨房给你做些合你口味的吃食便可!”

方塘晕晕乎乎地出了方府的大门,却一眼就看见对面倚在梧桐树下对他笑的阿树,手里拿着一支玉笛。

“阿树!这笛子可真是神奇!要不是你,今天我又少不了被父亲手里那把戒尺抽上一顿,后几天就只能趴着了!”方塘朝着这边跑过来,却被脚下一颗小石子绊了一下。

他下意识地伸手扯住阿树的胳膊,谁知还是没站稳,只得踉踉跄跄地跌进了他臂弯里。

阿树揽着他吹了个口哨,一架样式普通的马车缓缓地从旁边的小巷子里驶了出来。

“既然现在你爹娘给你放了小假,不如随我回去看看我的家乡罢。你意下如何?”阿树玩味般挑起他的一缕头发。

方塘的眼睛里似乎一瞬间就亮起了星星。

说也奇怪,这马车看起来普普通通的,进了内里,却好像比看起来大些。不知颠簸了多久,他们才看到一座小城。城门口的守卫朝着马车鞠了一躬,大门从里边打开。

城内到处张灯结彩,想是到了需要百姓一同庆祝的日子。百姓的衣着与京城的别无二致,似乎还要比京城里热闹些。

方塘任阿树拉着在市集上转了转,不知不觉天色便有些暗了。不待方塘开口,阿树便把人又拉进一家装潢简单大方的楼里。原来,包间早已为他备好,且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可口的菜肴,还在冒着热气。

再坐上马车的时候,天色暗了下来。方塘感觉眼皮有些沉,却也强撑着精神和阿树聊着。只是这空气里似乎有些安神香的味道,没一会儿,他竟一歪头睡了过去。


再一睁眼,他才反应过来,自己是躺在了阿树的屋子里。

方塘慢慢坐起身子,发现阿树坐在窗边的桌子旁,仍是一口一口品着那桃花酿,似乎从未离开过那个位子一般。

他正想问阿树现在是什么时辰的时候,目光却被旁边桌子上装着一团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瓶子吸引住了。

“喝吧。”阿树倒了一杯刚沏好的花茶,缓缓递给他。

他伸手接了过来,目光却仍然停在那瓶子上。

方塘还是第一次见这稀奇古怪的玩意儿,心里却不由得生出一股亲近的感觉。伸手碰了碰那流光溢彩的瓶子,他忍不住笑了。

阿树挑了挑眉:“怎么?”

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方塘捧着杯子轻啜了一口温度正好的茶,“只是觉得,遇见阿树之后,不论什么事情,好像都变得更加有趣了些。”

“那不如告诉你一个更有趣的事情好了。”阿树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。

方塘瞪大了眼睛:“还有吗?阿树不妨说来听听。”

“我是妖,不是人类。”阿树说话的语气虽然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,但他却盯着方塘,似乎想从方塘脸上看出来些什么,“还有,那瓶子里装着的可是我的宝贝,如果有半点损坏,小心我吃了你。”

方塘却也不惊讶,只是慢慢地喝完了那杯茶。

“不动便不动,只是我是不大相信阿树会把我吃掉的。”伸手握住阿树的手腕,方塘看向他,目光真挚,“其实自从你在酒馆出现的时候,我就知道阿树并非凡人。还有哪一个凡人的气质能有阿树这般?我是不相信有的。”

“你这伶牙俐齿是随了谁?”阿树忍不住笑着捏了捏方塘软软的脸颊,“我先出去办些事,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,不要乱跑。”

方塘摸着脸上被阿树揉过的地方傻笑了一会儿。待阿树披上披风走的远了些,方塘又忍不住拿起那小小的玻璃瓶。瓶内的东西却似乎是和他产生了某种联系一样,光斑随着他的手指变化着,慢慢的,竟是化成了方塘幼时的模样。

方塘看着看着,一时间竟沉了进去。


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样。

方塘看到他的前世,出生没多久父母便在战乱中丧命。在一个山脚下的小山村里,他和奶奶生活在一起,却因身材瘦小受尽同村顽童的欺侮与凌辱。

可他却从没有在奶奶面前哭过。难受时,他就跑出村子,在半山腰上的一颗又高又大的银杏树下,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,攥紧拳头,默默地流着泪。

小小的男孩成长为面容清秀的少年,同村那些恶霸却并没有减少对他的欺凌。后来,奶奶因病离世,恶霸里的头头便嘲笑他,而且指挥着人把方塘从山上扔下来。方塘以为自己要摔断腿的时候,却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
“我替你赶走坏人,好不好?”低沉的声音落在他耳畔,让他没来由地感到心安。方塘明明也是第一次见到他,阴差阳错间,他竟交付了自己所有的信任给他。

解决了那些不入流的混混,方塘随着阿树离开了这小小山庄,游历四方。慢慢的,他喜欢上了这个话不多却一直在细心照顾着他的树妖。他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情,却也清楚这种感情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,所以也就把这份感情默默藏在了心里。

只是这平淡却有趣的日子,被天庭送下来的一张判决书打破了。

阿树的做法虽出于惩恶扬善之心,但他的的确确亲手杀了那些伤害了方塘的人,触犯了天条,自是要受刑罚的。天庭行官的车马降落在他们面前时,阿树被那无形的威压镇地抬不起头,方塘也懂事地跪在他身侧,仔细听着。

“今夜子时,需执判决书前往城北的雪山登天阶,登一阶便降一次天雷。若你活着登顶,便可免除这次的罪责。你可服从?”行官看了阿树一眼。

阿树勉强点了点头,方塘转了转眼珠,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。

那天晚上,方塘往阿树的粥里下了写妖市上讨来的安眠药,待阿树睡熟,便悄悄拿了那张判决书,只身前往那座阿树将要受罚的雪山。

站在山下,他望着那发着光的九十九道天阶,一狠心,迈步踏了上去。

“若不是为了我。阿树本不用受这皮肉之苦的。”方塘这么想到。

他每爬一阶,天雷便劈下一道。每一道都正正劈在他的后背上,还未登十阶,身上已经皮开肉绽。他却没有喊过一句疼。

他终是死在了那座山的山顶上,身上一片血肉模糊,血水和雪早已融合到了一起。

阿树抱着他的尸首痛哭了七天七夜,最终将他葬在了悬崖旁盛开的雪莲之下。


“方塘!快松手!”阿树慌慌张张地冲进来,试图夺走他手里的瓶子。可方塘虽然神情恍惚着,泪却淌了满脸,手攥的紧紧的。

待他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,看到阿树,急忙松开手,瓶子却空了。

阿树接住瓶子,皱紧了眉头。

方塘顾不上擦眼泪,连忙伸手拉住阿树的袖子:“阿树!这瓶子里是……”

阿树咬紧嘴唇沉默了许久,身上平平整整的衣服被他抓出了深深的褶皱。

“是你前世的记忆。”

“现在,现在怎么没有了……”

“因为物归原主了。”

把瓶子放回去,阿树敛去眼中的红痕,叹了一口气。

“我本不想让你知道的。这一世,你只需要开开心心无忧无虑过一辈子便是了,怎能让你再担下前世的因果。只是现在这记忆既然已经选择回到你体内,那么,你便回去罢。待你分清了前世今生,我再来寻你。”阿树伸手遮住方塘的眼睛,声音渐渐小了下去。

方塘只感觉周身刮起了大风,一睁眼,却又是坐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了。

“阿树……”

方塘努力揉着眼睛,却仍然控制不住。滚烫的泪水断断续续地流,他心里空落落的。


边疆告急,方赫老将军才归家半月,又要踏上出征的路程。只是这次,他带上了方塘。

随着军队出城的那天阿树没有来。

方塘清楚地知道阿树并不会来,心里却也失落了一番。只是一周后,梁国与敌国的战争就要展开,他深知这次已是背水一战,此番前行,他很可能把命丢在战场上。

回首望着城门上母亲奋力挥手的身影,方塘只觉得眼眶里滚烫的眼泪马上就要流出来。寻常人家的小孩子这年纪还在一边读书一边偷懒吧?只是他却要穿起铁甲上战场,面对他曾经十分恐惧的死亡了。

阿树应该是还在生他的气吧。只是,若是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阿树了,那该有多遗憾哪。

他把这份遗憾悄悄藏在心里,在营帐里安顿好之后,便潜心练武,随时准备着随父亲出征。

作为一名大梁的将士,可千万不能拖了这支常胜之师的后腿,为大梁丢脸。

这天跟着父亲巡防时,方塘亲自捉拿了一个敌国的探子,将那人亲手押回了营地。派人押下去审问之后,方赫把方塘留在了将军帐篷里。一柱香已燃了半根,可方赫却一句话都没说。

方塘试探着开口:“父亲。您唤我前来所谓何……”

“方塘。这次出征我本不该把你带过来的。你尚且年轻,未曾将基础打扎实就上战场,属实是我思虑不周。你莫要怪罪为父。”方赫揉着眉心。

“不会的。”方塘郑重其事地握住他的手,“父亲,我知道,我能力不够,但我也想上战场,也想做个能够保家卫国,顶天立地的人。也请父亲相信我这一次。”

“好。只是,为父不愿你受伤。”方赫拍了拍方塘的手背。

“父亲大可放心。孩儿还有愿望没有完成呢,断然不会受伤,更不会丧命。”方塘笑着站起身子,“时候不早了,父亲早些休息吧。”

看着方塘离去的背影,方赫恍惚之间,觉得这孩子忽然就长大了不少。


大梁军人向来便知道胡人军队诡计多端,只是没能想到这次他们竟卑劣到夜袭边关,进了边关一座小城,在城门上插上自己的旗帜,点上火把,准备屠城。

谁知此时,方赫老将军却突发心脏病,正请了随行军医查看病情。方塘和哥哥只互相看了一眼,便心有灵犀地带兵出了营。齐心协力撞开了城门,他们义无反顾地杀进一片火海。

方塘杀了几个胡人士兵,才觉察出其中的不妥当之处。一波又一波的敌国军队从巷子里钻出来,方塘明白,他们遭了暗算。梁国军队固然英勇,可耐不住藏在城中的敌军太多。

被敌军包围的时候,方塘已经杀红了眼。他自知就算是此时自己能长出三头六臂,也闯不出胡人的包围圈。正准备点上腰间的炸药与他们同归于尽,他却发现左手动弹不得。

一根细细的藤蔓绕上了他的手腕,力道却大的出奇,不容他挣脱。

方塘回过神来,发现这根藤蔓正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身上的伤口,似乎有一股气流正冲进体内,还在流血的伤口竟奇迹般地愈合了起来。

“阿树……”

更加粗的带着刺的藤蔓忽然从地底钻出,不远处,一个高大的人影正缓缓朝着他走来。

“阿树!”

方塘握紧了手中的剑。

“快!斩了那胡人首领的头颅,挂在城墙上!我不能再干涉人的生死,你快杀了他!”阿树一挥手,那碗口粗的藤蔓便缠得更紧了些。那敌军首领竟被勒地说不出话来,脸涨地通红。

飞奔过去斩了那敌军首领的项上人头,吊着头发挂在了大梁的旗帜上,方塘朝着城中大吼:“城中敌军速速投降!”方赫多年的老手下带着另一只军队进了城,将城中的敌军赶尽杀绝。

战争结束的时候,方塘快要拿不稳手中的剑。

“太累了吗?要不要我把你送回营帐里?”

阿树轻轻地扶着方塘的腰,在他耳边小声地问。

“阿树……”方塘用尽全身力气,紧紧地抱着他,“我终于,又见到你了……”

“干嘛抱我抱地这么紧啊。”阿树失笑,修长的手指顺着方塘的背一下一下的拍着。方塘忽然就哭了起来,泪水沾湿了阿树的肩膀:“我不想你走……不想你再离开我……”

隐去了身形,阿树抱起方塘,慢慢地朝营帐走去。把方塘放在床上,阿树仔细地用温水浸湿了随身带着的丝巾,方塘却固执地跑过来环住阿树的脖子,重重地吻了上去。

唇齿交错间,方塘不小心咬破了阿树的嘴唇。尝到一丝血的腥甜,他才慢慢低下头,不敢再看阿树。“急什么?”阿树抚着他的长发,“以后的时间多着呢。”

“我怕你再一次消失在我身边。”方塘的声音闷闷的。

“前世没能相守,是我心里最大的遗憾。方塘,这次我回到你身边,便再也不走了。”

阿树捧着他的脸,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血和肆意流淌的泪。

“此番,我守你一生,伴你一世。”

“你说好不好?”


END.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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